文/伍翎(球球)
因故遲到了四個小時,抵達西門町錢櫃KTV時,佇立在那令人嘆為觀止的豪華大廳裡,我有點不知所措。循著一位女性服務人員的引導,領著我抵達《孤島e願望》團員們所在的包廂門口,這位服務人員親切地詢問我:「請問您等一下也要留下來消費嗎?」頓時,我不知該如何回應她的提問,只好據實以告:「我是來工作的。」只見這位女服務員聽了我的回答,一臉錯愕,遞給我一個勉強擠出來的笑容,將我送入KTV包廂之後,迅速轉身離去。
「進KTV『工作』?這位小姐難不成是應召女郎,被裡面那群怪裡怪氣的客人包進來跳脫衣舞的?」這位服務人員之所以因我方才的回答感到驚恐,內心的OS大概是這樣的吧,我猜。
進了包廂,只見大夥兒玩得正high:曉玫老師、阿姬老師和慈妤老師擠在狹小的洗手間裡,以巧克力面膜為顏料,在鏡子上塗抹出LV、CD、ck、Chanel、Gucci等知名時尚品牌的logo;以丞、名帥、舒涵、韻如裝扮時髦地坐在沙發上,高聲歡唱著一首接一首眾人耳熟能詳的流行歌曲;源斌幫忙點歌、處理各項繁瑣雜務;唯獨性格向來瀟灑如風的攝影家劉振祥大哥,老神在在地坐在沙發上休息;待我一落座,與振祥大哥敘敘舊,兩人相視一笑,搖頭嘆道:「這次好像玩得太兇了。」過了一會兒,振祥大哥緩緩起身,帶著攝影機擠進廁所,穿梭在眾人之間,拍攝映照在鏡面上的名牌符號,以及與名牌對影的慈妤老師。
然而,在瘋狂地戲耍、舞動之餘,我們也沒忘記這趟KTV包廂歡唱行的工作任務——為「台北越界舞團」編舞家何曉玫新作《孤島e願望》拍攝宣傳照及錄製部分演出音效。從今年年初我開始參與《孤島e願望》的前製作業至今,已近半年,從和曉玫老師討論舞作原初的構想、文宣品上的標語設定、以一位觀察者的角色加入舞者和演員們的排練,眼見一個以舞蹈劇場為表現形式,以批判高度資本主義消費社會為主題內容的舞作從無到有的發展過程,以及所有參與者和編舞家循序漸進共同琢磨舞作的嚴謹態度,坦白說,還真令我感到無比的愉悅與歡欣。儘管消費議題在視覺藝術、文學、電影……等範疇,早已不是新鮮的話題,然而,舞蹈做為一種以「身體」為創作媒介,並且做為一種較之於戲劇口語表達更為抽象的藝術,其發展、執行的困難度,或許是各種具有現場臨在性的表演藝術之中,最難以掌握的團隊工作和表演場域。
編舞家何曉玫嘗言:「我所編創的不是動作,而是夢想。」能夠在劇場裡安身立命的藝術家,無一不是愛作夢的癡人。《孤島e願望》的整體概念,從edm標語、設計元素、行銷手法、動作語彙、台詞內容,全都環扣在對於消費議題的反思。而其有別於行為藝術者,更在於舞蹈劇場所要探討的,並不僅止於行為本身,更在於藉由舞蹈動作所傳達的身體語言。在《孤島e願望》舞作中,種種迴旋一再發生:宛如妓女的女孩憂傷地叉開雙腿,透過現場捕捉的即時影像呈顯自身最私密之處和最卑微的肉體,迴轉、迴轉、再迴轉……;青春不再的中年女子面對孤獨的自己、逝去的愛情、憂喜交纏的回憶,慢舞著詩意盎然的內在迴旋;眾人的消費快感消耗殆盡之後產生的極度暈眩;舞者儼然既凝聚又疏離的消費世代弄潮兒,既渴望互相擁抱,卻又在不知不覺之中傷害彼此,印證了存在主義哲學家叔本華的真知灼見:「人是互相擁抱的刺蝟。」
這趟KTV歡唱行接近尾聲時,我們迅速還原現場;阿姬老師和我擠在廁所裡,以大量衛生紙拭去鏡面上的巧克力面膜,我打趣道:「不知道我們離開以後,KTV的清潔人員來打掃包廂,倒垃圾時看到垃圾桶裡一大堆廢棄的保鮮膜和沾滿巧克力色液體的衛生紙,會有什麼想法?」阿姬老師答道:「可能會以為是哪個女生的賀爾蒙失調,才會排出這麼多巧克力色的月經吧!」
走出錢櫃KTV,心情暢快極了,好久沒有在台灣看到像《孤島e願望》這麼好玩的舞作了,我懷著莫大的期待,等著一切無以名狀的未知在《孤島e願望》的舞台上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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